洪升华著作030<<户口>>“童年悲歌” （正骨医生 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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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升华著作030<<户口》“童年悲歌”
（正骨医生 04-03）

在郭佳良左手骨折的第二年暑假。有一天下午，郭佳良搭乘湘潭地区煤矿拖煤的一辆拖拉机，准备去一个叫阁前的村庄，那里是他舅舅舅妈家。与他一起搭车的，还有几个杨滨大队的人。当郭佳良伸出左手弯曲的抓在拖拉机的扶手上，旁边的一个叔叔好奇地问他：
“孩子你这手怎么啦？”

“在学校值日时被黑板砸断了。”郭佳良低声答道，语气里掺杂着羞愧和难言的痛楚。

“有多久了？”叔叔接着问道，目光落在他弯曲得不自然的左手上。

“快一年了。”郭佳良再说，声音更加微弱，仿佛怕承认这份耻辱。

叔叔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郭佳良的左手。他那沧桑的面容透露出一丝怜惜：“孩子，你的手去年是骨头没有接正当，整个手是歪的。这对你今后参军当兵、考大学体检、参加工作体检，甚至今后生活都会有影响的。”

郭佳良一听，心里像被一把尖刀狠狠刺穿，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流满了整张脸。他终于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这一年，他把所有的疼痛、委屈和无助都埋在心底，尽量不让人看到。可这位陌生叔叔的话，却无情地撕开了他掩藏的伤疤。

“这个孩子太可怜了。”叔叔摇头叹息道，“你是谁家里的孩子？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爸爸在公社放电影，叫……叫……”郭佳良泪流不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孩子不是我们本村的人，是外地来的……”旁边一个大妈指着郭佳良，对叔叔低声说道。

这时，叔叔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我叫焦治华，是东岳山国营煤矿的工人。如果你不怕痛，我可以把你的手完全接好，今后能够与我们正常人一样。”

郭佳良听到这话，眼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可又迅速被现实的阴影笼罩。他赶忙问道：
“叔叔，这会要很多钱吗？如果花钱太多，家里一定不会同意的。”

焦叔叔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又慈祥：“我不会收你多少钱的，纯粹就是可怜你，想帮你一下。你回去后告诉你的爸爸妈妈，说我三天后会来你们家的小卖铺来看你。”

郭佳良回到家里，小心翼翼地把情况告诉了父母。他心里忐忑极了，既怕父母不同意，又怕焦叔叔的话只是随口一说。听见爸爸对妈妈说：“是听说有这样的一个姓焦的师傅，很有名气，但是收费很贵。如果真的是不要钱，我们就可以再让他试一下。”

三天后，下午时分，焦治华从煤矿出发，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穿过二十多里尘土飞扬的山路，专程来到杨滨大队朱吾矩家的小卖铺。郭佳良站在不远处，偷偷地看着这位叔叔。只见这位身形瘦削，皮肤黝黑矿工，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沉稳与善意。他对着郭佳良的父母低声说着什么，郭佳良听不清，但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认真与真诚。

“孩子，过来吧。”母亲林财英走到门口，轻声唤他。

郭佳良缓缓走进小卖铺，看到柜台一侧放着一个枕头。他用余光瞥见父母脸上难得的微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他知道，大人们已经同意治疗了。回想起去年接骨时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咬紧了牙关，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治疗开始时，焦叔叔让郭佳良的母亲拿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把他的眼睛蒙上，以免他看到过程中可能令人害怕的场景。郭佳良被牵着走近柜台，他的左手被轻轻放在枕头上。母亲从旁边抱住他的身体，动作有些僵硬，因为是第一次得到母亲的拥抱，这拥抱很陌生，却还是让郭佳良感受到了这唯一一次母爱的温暖。而父亲则站在柜台对面，拉住他的左手，做好了准备。

焦叔叔爬上柜台，用穿着袜子的脚轻轻踏住郭佳良的手臂关节处。他喊了一声：“一、二、三！”接着猛地一踩，郭佳良的左手关节处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响，就像是破碎的树枝被硬生生折断。他痛得浑身颤抖，想要喊叫，却强忍着。他怕吓走这位好心的医生，更怕父亲投来嫌弃的目光。

“哎……哟……”
郭佳良终于忍不住，低声呻吟。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手臂，疼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的额头冒出密密的汗珠，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柜台上。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治疗结束后，焦叔叔取出自己带来的药膏，小心地涂抹在郭佳良的手臂上，然后用木片夹板固定好。他拍拍郭佳良的肩膀，笑着说道：“接下来你要多做训练，不要偷懒。”

几周后，焦叔叔再次来到朱吾矩家，与孩子的父母商量带郭佳良去煤矿住几天，做更系统的理疗。得到父母的同意后，郭佳良坐上了焦叔叔的自行车。他一路上紧紧抓住叔叔的腰上的衣服，心里复杂得难以言喻。他既期待手能恢复，又害怕再经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来到煤矿，焦叔叔带着郭佳良住进了职工宿舍的二楼小房间。他安排郭佳良在食堂吃饭，还细心地叮嘱他注意休息。当天晚上，焦叔叔给郭佳良松开夹板，涂抹药膏，轻轻按摩推拿他的左手关节。一切都很有耐心，没有丝毫敷衍。

一次按摩结束后，焦叔叔递给郭佳良一对小杉木水桶，说：“去楼下的小溪里提两桶水上来。”

郭佳良费力地提着水，走上楼，却被焦叔叔要求将水倒掉，再重新提。他不解，却没有怨言，只是默默地一次次重复。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其实充满了挑战，每一次提水，都是他与痛苦、懦弱的一场搏斗。

夕阳西下，小溪的流水声仿佛在低声叹息，而郭佳良的心中，也多了一份沉重的希望。他知道，自己的手也许不能恢复如初，但他决心努力的去做，他让自己不再成为别人的“可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