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华著作039《户口》“童年悲歌” （少年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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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升华著作《户口》039“童年悲歌”
（少年的救赎）

郭佳良太想改变这家里年年借粮，月月去农贸集市买菜，也经常到左邻右舍弄蔬菜辣椒度日，那三餐不继的光景。郭佳良曾经目睹了母亲去借米被拒的情景。有一次，林财英挎着一个空竹篮快去到人家门口时，邻居立即就关闭了大门，明确拒绝了她又去借米借油打秋风的念想，这让无意间瞥见了这一幕的郭佳良感到非常的难受。
郭佳良好羡慕邻居家碧绿的菜畦，丰硕的四季瓜果。他与朱益环说好想也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菜地，也有自己家的瓜棚。他渴望有个瓜棚挂满金黄的南瓜或者碧绿的冬瓜，让家人可以在瓜棚下乘凉。
朱益环就为郭佳良在一张旧报纸上画了一张图纸，他指挥郭佳良砍回树丫、榴木、红藤，教孩子利用门口小路的坡度，搭建起来了一个漂亮的瓜棚，种下了两株南瓜与一株冬瓜。
那年秋天，上天非常的眷顾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他的南瓜与冬瓜得到了极大的丰收，成为一道风景线，路过的人看了都赞不绝口。郭佳良在当年初冬摘下的瓜果，给本生产队家家户户都送去了一个漂亮的南瓜。

现在，学校每个礼拜天，都是郭佳良回来最忙碌的时候。每天黎明，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像个当家人一样开垦了一块旱土用来种菜，不辞劳苦地操持着田园农活。总是风雨无阻的忙碌着田园里蔬菜施肥、除草、杀虫；忙碌着长豆角、红辣椒、白辣椒，采摘烘晒。
那年，郭佳良家里的第一次过年有了充足的粮食与蔬菜，这也是自他爷爷以来，第一年不再为饥饿发愁。

郭佳良真是个要强的孩子。为了赚钱，在去年春天，他跟随着生产队几个成年社员，进竹林山去挖竹笋。为了减轻重量，郭佳良学着大人把笋壳剥掉，用麻袋将在笋扛在背上。他们大清早进山挖笋，一直忙到了傍晚，大人们都在吆喝着，呼喊着要大家各自赶在天黑前下山回家。可是郭佳良在这时却犯愁了，发现自己挖的竹笋，已经有两个大麻袋了，足有二百多斤，体重只有六十多斤的郭佳良是根本担不起来的。

夜幕慢慢的降临下来了。这个才十二岁，饥肠咕咕的孩子，只好把竹笋分成两担，每担仍然百余斤重。他先挑着一担竹笋走出一程，到自己筋疲力尽，无力前行的时候，他就息了下来，将笋倒在路边藏在草丛里，再拿着麻袋与木棍，走回头去挑剩下的一半竹笋。

山坡间的羊肠小道，高低不平。蚱蜢、青蛙在脚下四处跳跃着，路边茅草丛里，时不时有惊飞的夜鸟“噗通”一声，忽的射向远方，没入夜色中，无影无踪。
崎岖山路两边风吹着茂盛的乔木叶萨拉啦的声音，更添夜色的鬼魅与恐怖，害怕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驮着沉重春笋的郭佳良，他顾不了擦汗，顾不了饥饿，顾不了这害怕。因为他害怕的是下个月，学校运动会，每个学生必须穿一双白色的鞋子，蓝色的运动衣服。
现在，学校里所有的同学都交了这十一块钱服装费。同学们早已穿了新衣服与鞋子参加彩排，只有郭佳良还拖着没有交钱。在中学操场汇演彩排的时候，全校学生都是统一的运动衣服与白鞋，只有郭佳良一个人穿了一套由她姐姐衣服改装版的上衣，不合身也不合时宜，他就像小丑一样鹤立其中，满脸都是无地自容的窘样。

这样一个阴森森的夜晚，郭佳良孤单的忍受着野兽嚎叫的恐惧，忍受着一整天苦力的劳累，天亮前出门吃了一点先天晚上的剩饭，现在要忍受整整一天没有吃饭的饥饿，任由着汗水与泪水交着在脸庞肆意横流。为了减少脚下牛路打滑而站不稳步子，他割了一根红藤，劈开成为两半，兜着不合脚的解放鞋鞋底，一圈圈的把鞋子缠在脚背上然后扎起来，再咬着牙根，一步步蹒跚着朝家的方向前进。因为是两担奇重的竹笋，他只能反复轮递的担着重担，一直把那二百多斤新鲜竹笋，从上山坡经过牛屎塘，走了五里远的羊肠山路，弄回到家里时，已经是鸡啼时分。

郭佳良在家里放下第二担竹笋时时，他已经瘫坐在厨房的地上，两条腿还在不停地颤抖，他尝试着用手压住发抖的腿，可是连手也不听指挥了。不知过了多久，郭佳良扶着灶台爬了起来，胡乱的吞下了一些冰冷的饭菜。他又蹒跚着脚步，用柴灶烧开一大锅水，先把竹笋清洗干净，再下到大锅里煮沸一遍。在竹篮里洌干水，再拧到屋外，他摸黑将笋逐片铺开晾晒在围墙垛上。因为，竹笋只有高温煮沸后再通过一夜露水，再接受太阳爆晒，这样日晒夜露出来笋干，才会味道更好。笋干也更显白色有卖相，能卖到最好的价格。这个黎明，他分开六锅把笋煮好，晾晒结束时，天已经大光。
郭佳良结束劳作，再也没有力气洗澡上床，他弯着腰，缩着腿，倦缩着单薄的身体，像一条老狗一样，弯在灶旁的灰坑里，一觉睡到了晌午。他实在太困了，太困了……

清明节后，是外地商贩来黄丰桥收购笋干的旺季。郭佳良这个春天采挖的笋干，有满满地一担箩筐。他将卖出去的四十七元钱，当着母亲的面全部交到父亲的手里，再趁父母难得一见的高兴时刻，他才趁热打铁的提出要十二块钱，如愿地缴纳学校运动衣服和白鞋的钱，并且成功的截留了一块钱零花钱。
郭佳良总想着外婆生前教他的话：
“出门观天色，进门观脸色”。是的，察言观色是他保护自己唯一的武器。

郭佳良在父母面前，习惯了察言观色，他也必须努力的，时刻小心翼翼的活着。
朱吾矩特别习惯了，有个会农活重活，且忍辱负重的儿子。他们夫妻也发现了，通过打骂，发作这个儿子，可以解决家里大部分体力活问题。
朱吾矩仿佛认为郭佳良是个非暴力不合作的人，更信奉棍棒下出孝子的信条，因此潜意识里想通过暴力，进一步来训服这个孩子。
郭佳良也必须屈服于父母的粗暴的棍棒之下。
郭佳良从小没有父爱，对母爱求之而不得，整个青少年时期，让这两个不讲理的爸爸妈妈整怕了。他怕自己再次被甩卖，被抛弃。他不敢，也无法忤逆父母。

郭佳良今天这样在父母面前顶嘴，还是第一次。
   “狗不嫌家贫，你这个白眼狼，连猪狗都不如，养不亲的畜牲，你滚出去”！
  朱吾矩瞥了一眼窗外，看到朱益环远去的背影，对着郭佳良低沉地咆哮了一声。打断了郭佳良的沉思。
   郭佳良吓了一跳，用右手捂住左边下巴，望了望妈妈冷漠的面孔，低着头无奈的走出了家门。
   他光着脚，先跑到山坡下也就是学校围墙后的水圳里，把脸上的血洗干净，用手捋了捋下巴砸伤而翘起的皮肉。又走到山脚边拔了一些梽木树叶，放在嘴里嚼碎，在手里撮了撮，敷在下巴伤口。
这些止血，蛇咬伤等草药知识是他养父传授的。他被卖给那漕泊东冲那善于猎守的养父家时的，养父教了他蛇咬伤，火烧伤，烫伤，刀伤止血等一系列草药。这些伤口止血消炎的草药疗法有奇效，他平时在山上砍柴，割冬茅，挖笋等苦力劳作时，一受伤就都会使用得上的。遇到山村里其它伙伴受伤，他总会第一时间给别人帮助。

郭佳良今天这样被赶出家门的是无处诉说的，他也习惯了将自己的委屈深深埋在心底，哪怕是夜晚独自躲在田野中，他也只敢无声地啜泣几声。
郭佳良时常幻想着某一天，自己能挣脱这一切的苦难，过上不被压迫、不被辱骂的日子。然而，每每这样想，他总会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更加的迷茫。

今天的夜色并不温柔。

洪升华xiangchu

《户口》如一曲童年悲歌，深情刻画了贫穷与苦难交织的无助岁月。
郭佳良幼小的身躯扛起生活的重担，在田园劳作与深夜负重中挣扎，在父母的棍棒与冷漠中隐忍。
饥饿、恐惧、劳累、羞辱，构成了他无法言说的童年底色。即便是丰收的瓜棚与晾晒的笋干，也难掩他内心对自由和爱的渴望。那孤独的夜路与压抑的家门，承载着一个少年的哀愁与希望。
文章如泣如诉，记录的不仅是贫困，更是生命挣扎中一份微弱的光亮。读来令人心痛，久久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