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岁月留下了记忆

亚城林黛

父亲，岁月留下了记忆

在2023年五月、在中国大使馆回复十年签证后的一个半月、在一个历时三个月的实验最终完成后，我迫不及待地飞往中国。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的奔波，我终于在午夜12点前到家了。弟弟打开父亲卧室的门，让我看看熟睡中的父亲。

以往，每次无论我多晚到家，父亲还有母亲都会在家里等着我回来。

此时，床上被子下的父亲一动不动，而且瘦小的如一个婴儿。

实在太累了，我一觉睡到天亮。当我走出卧室门时，赫然看到老父亲已经起床，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几十年前做的那把躺椅上。

我眼泪夺眶而出，蹲下身不停叫着爸爸，抚摸着他的手背。老父亲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水汪汪的，脸上的表情也似很激动。但他没有说话。

弟妹来了，这些年她每晚都住在这里，和家里雇的阿姨照顾我父亲的日常起居。昨晚，因为我回来了，她才回到她自己的家。弟妹和弟弟的家也在这个小区，为了照顾父亲方便，家里在这同一个小区给父亲租了房子。今天一大早，她就过来和阿姨服伺我父亲起床，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听到。一来，可能是我太累了，二来是我弟弟也特意嘱咐过让我好好睡个觉，让他们不要吵醒我。

这第二次过来的弟妹带来了我喜欢吃的油条。我们四目相视间她眼圈也红了。是啊，过去的三年里我们都经历了太多。原来是父母二老健在，现在我们就只有父亲一个了。我们没有说话，拥抱了一下，然后我去洗漱，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出来喝了牛奶吃了油条。

老父亲已经不能走路了，年轻时的他那么热爱运动那么聪明，即便他不会的运动，他也可以很快掌握要领而玩得出色。就在八年前，年已八十的父亲还和我们打乒乓球，他的一手弧圈球球变幻莫测，总在我的球拍接触到球的一霎那球就诡异地变化了方向。

可是，现在的他只能终日坐在那把躺椅上了。

阿姨说，父亲年老后，身体平衡能力差多了，走路不稳，但是倔强的他从来不让人搀扶。那天出去散步，地上的砂石让他滑倒，摔破了嘴唇、摔掉了牙齿。这件事弟弟说过，弟弟还说那次爸爸恢复的很快，他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那以后，他还是一样的倔强。又有一天，他在家里踩上梯子去整理窗帘，然后向后摔下来，伤到了腰，自那以后，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的身体机能在一点点衰退，一开始还可以自己吃饭，现在需要人一口一口喂，好在他可以自己咀嚼吞咽。

父亲很少说话，只是当我叫“爸爸”时，他会答应；只是我想和他聊天时，他好像不在状态里。有一天，父亲在我和他说话时，他笑了，而那一刻，我哭了。

三年前自我母亲突然离世后，父亲老是吵着要找我母亲，家人只好哄他说我母亲回老家了，他就闹着要回老家，家人又得想尽办法拦着。也就是自那以后，父亲的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差了。

我回家后，就是和阿姨一起照料我父亲的起居和一日三餐。父亲的胃口很好，吃的比我多，但他已经不能自己用筷子勺子吃饭了。喂他饭时，他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如果需要喂汤，我会提醒他说“爸爸，这口是汤。”他就会小口慢慢把汤吸到嘴里。所以，父亲保留着基本的理解力和反应力，但是他似乎失去了在更深层意义上的交流能力。

不过，我还是搬个小椅子坐在他旁边，和他聊天说话，他会时不时“噢”地回应，好像他听懂了。

有一天晚上，让他上床睡下后，我对他说“爸爸，睡吧，我关灯啊。”然后我就关了灯，这时我听到父亲说了一句“黑咕隆咚的。”我“噗呲”一声笑了起来，这是父亲完整地表达他感觉的一句话。我回应他“是啊，睡觉就要关灯啊。爸爸，睡吧。”父亲曾经一直是一个很幽默的人，他的话总是吧我们逗的哈哈大笑。

父亲平日不多说话，但是他心里很明白。有一天，我问他“爸爸，你想不想我大弟弟？”他脱口就回答“想了。”我不在的时候，主要是大弟弟和弟妹照料他，我回去以后，他们夫妇两出国去看他们的孩子了，所以这些天都没有过来。我接着问“爸爸，你想不想我小弟弟？”父亲看着我，过了几秒钟说“想了。”我小弟弟工作太忙，回来得少。我再问“爸爸，你想不想你女儿？”这次，父亲一直看着我，迟迟没有回答。

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却是离他最远、又最少回来看他的人。

路途遥远，归程漫漫。心路更不可及，当我多年后再见到父亲想和他交流时，他更多地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了。

时间不会停滞，它带走了我们的时光，但岁月留下了记忆。我的父亲，无论您能否和我多说说话，您给我生命中带来的一切都永远不会流逝。

驰跑-西郊队员

父爱如山🙏

亚城林黛

谢谢🙏

老棕熊

这篇文章，写得非常细腻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