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华著作010<<户口>>“童年悲歌”（妈妈来了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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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升华著作010<<户口>>“童年悲歌”（妈妈来了02-01）

    七六年五月初五，端午节。
    天刚蒙蒙亮，林曼仔已经在自己家大门口的香筒里插上了大艾叶，并且在他家每一个窗户上，也摆放了一小撮一米多长梗的艾草。只见他走到堂屋神龛上，陈列了祖宗牌位，点燃了神龛上的一盏青铜做的青油灯，用一根燃烧完的香梗，把米白色的灯芯草拨了拨，再燃起了三支香，插在神龛上的香炉里。然后又拿了一些纸钱，分为两叠，分别在油灯上点燃，将一叠纸钱放进神龛下的灰炉里，把拿在手里的另一叠燃烧的纸钱，快速走在大门口，烧在大门槛的石鼓墩旁。
  神龛上面的墙面中间，挂着一块漆成大红色的中堂，这块香樟木雕刻的中堂，从上到下的刻着几个金黄色的字：“天地君亲师位”。中堂左右还挂了一副红纸金黄色字的对联，上联是：“听毛主席话”；下联是：“跟共产党走”。
    金色的太阳刚刚出山，整个村庄家家户户房顶，炊烟袅袅升起，这正是农村煮米捞饭的时分。农村每户人家都是把米下到煮沸的锅里，用开水先煮五分熟用竹篓捞起，倒入木甑中继续把饭蒸熟。在粮食不够的时候，很多人家会在煮米的时候就掺一半红薯丝，这样蒸出来的薯丝饭松软，容易下咽。今天过节家里来客，林家的米饭便不掺杂红薯丝了。
    刚刚蒸上新鲜米饭不久，郭佳良外婆就让舅妈准备好敬神的斋饭。所谓“端午节敬斋饭”：
     一就是用三个小饭碗，盛三碗圆圆的新鲜的米饭。隔日的剩饭是不能敬神，那会亵渎神灵的；
    二是还准备了一碗圆圆的扣肉，扣肉表皮必须脆黄，没有任何破绽；
    三是需要一整只煮成明黄色的公鸡，用一根筷子从鸡嘴里插下去，把公鸡撑了起来，卧着放在条盘中，看起来有点像丹凤朝阳的意思；
     四是要在条盘里斟了三杯，拇指般大一杯的雄黄酒，再摆了三双筷子”。
     看到把这些贡品准备停当，林曼仔再次洗手净脸后，再用双手端着条盘，走出大门，将贡品条盘举过头顶，朝东南西北方巡敬一遍，然后端进来，朝列祖列宗牌位站了足有一分钟，再把条盘鸡头朝大门，端正地摆在神龛上。他再去大门旁边，燃放了一封1000响的浏阳鞭爆，这便是端午节敬天地，祭祀祖宗的仪式了。
   郭佳良舅妈洗完脸，与舅舅一起端来一小碗雄黄酒，走进房间。他们乘孩子们还没有起来，用右手中指浇了一点点雄黄酒，揭开郭佳良的被子，轻轻按在孩子的肚脐眼，反复揉了揉，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再去楼上，挨个走进了孩子们的房间，再把几个小孩子都用雄黄酒擦了肚脐。
    刚刚敬完斋饭，外婆便又一次来到门口晒坪边，朝车路上张望。一会儿，就听到外婆喊：
    “文英，你快点去桥边路上，去接一下你大妹财英回来，果真是他们夫妻回娘家过节了”。舅妈出来走近母亲身边朝远处一望，隔着有一里路远的河边，有一对夫妻慢慢的从木桥上走了过来。舅妈便说：
“娘，你的眼睛真尖，真是大妹夫妻回来了哩”！说完，便解下身上的围裙，奔了出去。
文英边走边说：
“娘，你把孩子们都喊起来，等我一会儿回来就炒菜吃饭啦”。
  当舅妈文英来到河边的小路上，看到自己的大妹财英，腆着一个大肚子，挎着一个蓝色布包，她本来就个子不高大，走起来像企鹅一样，慢悠悠的。大妹守寡两年，到去年夏天，经媒人介绍，二十六岁再嫁到杨滨，如今快一年了，现在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
     林财英的丈夫三十一岁，叫朱吾矩，是当地工农兵学校的语文老师。据说，他是个终日呆楼上看书写字，不常下楼的一个人。
    去年，他带着前妻生的女儿朱花香，与林财英带来的女儿郭佳莲改名朱荷香，四人组成现在的新家庭。
   他今天穿着一套整齐的中山装，左上衣口袋里插了两支笔，肩上挎着一个黄色军用布包，黄色军包正面是印着红色的：“为人民服务”，五个毛体字。朱吾矩个子欣长，留着一小撮浓密的八字胡，言语不多，仪表堂堂，一看便知是一个知书识墨的人。

    由于通信不便，文英与财英姐妹一见面，就拉在一边在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只见财英顿时脸上大变，一时没有挪步，站在路边。还是四十多岁的姐姐见过世面，搀扶着自己的大妹，回过头对妹夫说：
“吾矩呀，荷香的弟弟，郭佳良被姑姑从湘钢送过来了，孩子已经有5岁，聪明伶俐，长得很可人，你们等下是不是认一下”？   
    没有等妹夫回答，姐姐又说：“孩子不会给你们添加负担，你曼仔哥想把孩子过继给我们，给我们做儿子。目前这孩子姑姑没有同意，她想结婚以后自己来接孩子回城里去”。
     听完这句话，妹妹、妹夫同时松了一口气。朱老师飞快的捋了捋舅妈提供的信息，在大脑里梳理一番后便抢先说道：
“孩子是财英的，不管有没有负担，我们都要认的，那我们现在绕到供销社去，我们看看买点什么给孩子做见面礼”。
   于是，一行三人又来到不远处，来到了黄丰桥公社狐狸坪公路边的供销合作社，因为合作社没有合适小孩的衣服、鞋子卖。他们便买了一斤小花片，一斤水果糖珠，塞在布包里。姐姐把包挎在自己肩上，领着妹妹，妹夫一起朝家里走去。
   由于出去接人的时间好长，郭佳良外婆已经张罗了一桌饭菜，菜其实是孙女年英炒的。昨天媒婆走后，爱华便留下来与年英圆房了。今天清早，爱华便去井边挑井水，来到厨房，把一个埋了一半在地里的水缸，认真的清洗了一遍，并担满一大水缸井水，还把厨屋里所有的空桶、空盆盛满了清水。年英炒菜，他便帮着烧火，同时把家里的柴，砍成差不多长一根根，在厨房墙角里，码得整整齐齐。小伙子一刻都没有闲着。
  “娘”，财英还在大门口便喊了起来。
  外婆听到喊声，忙从炕凳上下来，用手扶着火炉屋里火架桌角站着一愣。
   火架桌是一个正四方形的架子，围着地上煤炉的框架，吃饭就在架上铺上两块板子，便是一张四方形桌子，地上火炉靠墙角，左右各放一条带靠背的长凳，两条长凳在墙角落的接口处，放了一个带有两个抽屉的方桌几，叫做角桌，通常角桌上放灯盏，可以照亮全屋，地炉与火架、角桌组合起来，这便是湖南湘东地区农村火炉屋的标配。冬天地炉生煤火，整个房间非常暖和。
    随着喊声落下，二女儿财英便一手托着圆滚的肚子下方，一手扶着门框迈进了门槛。她企鹅一样趋步扑到外婆的怀里，又是一阵母女呢喃的哭声。外婆问：
   “前天你伏英、么英两个妹妹都回来了，她们想看看你，等你等到昨天晌午才走，你昨天怎么就没有回来呢”？
女儿说：“娘，我们那儿只有天亮时的一班客车，昨天早上班车里人多，经过我们大队便没有停车，所以就只能搭今天的早班车回来。我们是坐到对河的狐狸坪大供销社门口下车的”。
   外婆又问：“你还有多久生产？大概是什么日子？这一胎你自己感觉是儿子还是女儿？
   “按日子算应该是七月中旬，还有两个来月。我请接生婆看了，也摸了摸肚子，目前没有把握猜生儿子。因为吾矩前妻留下一个女儿花香，我带了荷香过去，就已经有两个女儿了，我们都希望生个儿子为朱家接香火”。财英说。
  一大家人都坐在一旁，等她们母女俩哭完、笑完、说完才坐回饭桌。这便是高兴的早饭时间了。
    因为过节来了客人，大清早舅舅拿出了一瓶瓶子酒：竹叶青酒”。他熟练的打开瓶盖，斟出了三小杯酒，酒有点儿叶绿色，很香。他又拿了三包“五岭”牌的香烟，给到新女婿李爱华、妹夫朱吾矩每人一杯酒、一包烟。自己拿起一包撕开烟盒上的金纸，抽出烟来递给客人。妹夫吾矩赶忙站起来，从舅哥手里接过香烟，拿出一个新式煤油打火机打着，为舅哥点上，再把自己的烟点燃，吸了起来。
    饭桌是八仙桌，桌上摆了两个红漆的木条盘。一盘盛满绿繚叶包的粽子；一盘盛着包子，白色包子顶上点了一个指尖大小的红水印记。桌子四方都放了酒杯，酒杯里滴了几滴雄黄，这便是黄丰桥端午节的风俗。四方桌子只有八个座位。家里大大小小十二个人，外婆就安排了文化、香艳、郭佳良与孙儿郭建在厨房的小桌子吃饭。
   林郭建最近因为郭佳良的到来，有个男孩子串来串去的玩，也跟着天天下床了，甚至出门晒太阳了。他最近甚至走出了大门，反倒没有了以前病歪歪的样子，感觉精神好多了，头上也长出了一些稀松黑发，感觉他像枯木逢春。只是他目前还没有力气不能久走、久站。但这却也是林曼仔夫妻今天特别开心的一个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