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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升华著作062《户口》 “童年悲歌”(黄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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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洪升华xiangchu 于 2025-5-4 00:4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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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升华著作062《户口》
“童年悲歌”(黄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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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丰桥,这个贫瘠的湘东角落,一条单行的碎石公路翻山越岭通往县城。六十七公里的山路,坐一趟班车往返,注定是两头黑。凌晨四点多,天还未亮,就得起身搭乘第一趟班车前往县城;往往需耗费四个多小时才能抵达目的地。如果在县城匆匆忙忙办完事情,赶上湘运的末班车回家,已是黄丰桥灯火初上的时分了。

1984年,随着革命委员会下辖的公社制被撤销,黄丰桥成立了乡政府,归属攸县县政府统一管辖。同时,黄丰桥辖下的十六个村,136个村民小组也陆续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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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为温饱发愁的农民,忽然间看到了希望。因为农村的水田和旱地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政府部门也兑现了“耕者有其田、业者有其股”的承诺。

种种迹象表明,政府似乎不再折腾老百姓了,社会仿佛开始进入一个修养生息的阶段。

国家开始改革,最先感受到“春天来了”的,不是郭佳良,而是他的同学颜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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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福元比郭佳良大一岁,进入黄丰桥中学时已14岁。他的哥哥颜福圣,是黄丰桥第一批万元户,是个个体司机。十五岁的颜福元早已跟着哥哥学会开车。由于身材矮小,坐上卡车后脚踩不到油门与刹车,他便拿一个厚枕头垫在驾驶座上,这样就能熟练地操控卡车了。

那时,颜福圣经常开车送煤到攸县氮肥厂,或去邻近的醴陵、浏阳等地的氮肥厂、石灰厂,还会去株洲,长沙平塘,江背,河田,望城各地的水泥厂。他们通常凌晨两点多便启程。夜里路上行人稀少,乡镇上集市尚未开始,因此车速可以稍快一些。若顺利,早上九点前就能抵达目的地、卸完煤、返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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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煤的卡车一回来,车辆并不会停着歇着。马上由雇佣的司机去煤矿装货,周而复始地奔波在运输路线上。为了路上便捷,车主通常会安排亲属押车,负责补胎、加油、结算煤款、交过路费,甚至吃饭、应付交警罚款等琐事。处理这些事,到处都要发烟给人家,这需要很强的应变能力和沟通技巧。

聪明的颜福元,自小跟着哥哥在车上奔波,逐渐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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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的黄丰桥,全乡人口一万五千多人,除了几台手扶拖拉机,只有8辆卡车,全攸县只有158辆车。而1984年,黄丰桥一个乡买了新卡车352辆。在那个年代,只有国道边上的公路旁开始出现饭店。这些饭店里,盛菜的既不是土碗,也不再是炖煮的大锅菜,而是油炸的雪花蛋,或农家风味的小炒肉,使用漂亮的瓷盆盛装,色香味俱全,菜肴摆盘讲究“型”。这种吃法被称作“吃炒盆”。

周末,颜福元常跟着哥哥出车。他是黄丰桥中学29班第一个吃过炒盆的人。嘴巴上常沾着油,神气十足,是全校同学羡慕的对象。

他跟着出车去醴陵、浏阳,虽然无心学习,但作为学生仍须履行“完成作业”的义务。字迹优美、价格公道的郭佳良,自然成了颜福元包办作业和作文的首选。于是,两人建立了某种“互利”关系:颜福元给钱,郭佳良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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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元见多识广,车技娴熟。有几次,外地的司机来黄丰桥的小煤窑装满煤炭后,开车不敢下山,都会请这个尚未成年的师傅帮忙开到山下的公路上。

颜福元常对郭佳良吹嘘,说自己早已“不是童子身”。他说,在106国道上的很多饭店里,他和那里的小姐“玩过”。那时饭店的生意好坏,常取决于小姐的相貌是否出众。这些小姐,夏日里会在门口摆一张竹床招揽顾客。她们穿着漂亮的裙子,不穿内裤,见到卡车驶过,便会高喊:“师傅,停车,吃饭,住宿啦!”并顺势掀起裙摆,让人看到她们白嫩的大腿或屁股,以此引起司机注意。

一个肉类的炒盆的价格是八块钱。司机通常两人同行,会点两个甚至更多炒盆,偶尔也喝点酒,顺便歇歇脚。菜尚未炒好之际,小姐便会牵着司机的手,将其拉入房间“搞一回”。搞完后,司机往往会掏出十块钱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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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福元自豪地说,他已经“搞”了好多次小姐了。他津津乐道地讲这些经历,郭佳良听得面红耳赤,裤裆也很快就“鼓起来”。他只好赶紧把手伸进裤兜里,将那挺立的小弟弟按住。

颜福元不仅车技好、见识广,还是个慷慨大方的少年。他经常以“写作业”为由,给郭佳良一些零花钱。更重要的是,他乐于分享自己见闻的奇闻轶事,与佳良无话不谈。这个能读书、会写字的郭佳良,也敬佩福元的少年英勇和胆识。两人惺惺相惜,如兄如弟。

然而,郭佳良的家庭条件却远不及福元。初二时,他曾面临辍学危机。是他的老同学邱开云带他去了下屋案下的村办煤窑,靠着上下窑的苦力活挣到了几笔学费。

每逢周末,郭佳良干完家务农活后,便上山砍竹子、杂木和柴火,换些零花钱。再加上福元的暗中资助,他勉强支撑起中学期间的学杂费用和文具用品。甚至还能省下些钱,买自己喜爱的课外书籍,像一只饥饿的小兽,吮吸着书本里源源不断的知识之泉。

1984年秋天,黄丰桥中学窗户外,春天的气息正在悄然绽放。

这气息感受最早的是郭佳良。因为,颜福元退学了。福元退学的原因,是他父亲一个晚上为他赢了一台车。

说起来有些离奇——就在不久前,长期为温饱发愁的黄丰桥人,忽然间结束了自明朝初期以来持续了八百年的饥饿问题。原因无他,正是国家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意外带来了命运的转机。

丰陇村有个姓颜的人在自家后院挖化粪池时,无意间挖出了煤炭。他立马决定,放弃建猪栏,改建成煤窑。后来干脆连房子也拆了,全力投身采煤。这便是后来闻名三湘的“猪屎湖煤矿”。

紧接着,杨滨村贺石仔在打水井的时候,同样挖出了煤炭。于是呼,黄丰桥一带家家点火、户户冒烟。只要你愿意,随便在哪儿打个洞,都可能挖出煤。一下子,全村全乡男女老少齐上阵,挖煤成了唯一的生计。

那时候,山上山下,有公路的,没公路的地方,到处都是搭着简易厂棚的采煤点。这些厂棚用绿的、黄的、灰的、红的、蓝的各种塑料布,稻草,杉树皮,石棉瓦等搭建而成,住着拖家带口从涟源市和江西萍乡赶来的外地人。

到处都是简易住房,五彩缤纷,如同节日一般。夜晚,每座山头灯光闪烁,像一座座不夜山城。打牌声、喝酒划拳声、女人的喊叫声、孩子的哭泣声……混合交织,声声入耳。

黄丰桥的集市也瞬间膨胀了数倍。各种菜品丰富多样,价格远超攸县县城,所有物品赶上了长沙城里的价格,热闹非凡。

从前,只有家庭出身不好,没有社会背景的的大学生、中专生才会被分配到黄丰桥的政府、学校、粮站、纸厂、煤矿这些驻地单位。而黄丰桥人在县城人眼里,常常被视为土气的乡巴佬。每次去看望亲戚,即使送上自家养的鸡鸭鱼肉和干笋,也常常被城里人嫌弃。唯一能被接受的,是黄丰桥出产的木炭,因为干净耐烧,深受城里人过冬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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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仅仅几年光景,随着小煤窑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攸县城里人反过来开始攀比谁家有黄丰桥的亲戚。

此时的黄丰桥,挖煤成为农民兄弟唯一的职业与出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靠山上采煤谋生。由于当时国家法律尚不健全,办矿要求不高,九成以上的小煤窑属无证开采,处于灰色地带。

地方政府一度鼓励大胆尝试,“胆子放大一点,干了再说”,“先搭车,后买票”,成了矿业的口号。甚至有人干脆不买票,只管上车。政策宽松,环境混乱,却也成就了一番野蛮生长的繁荣景象。

黄丰桥全镇一万五千多人口之中,突然涌入两万多外来务工者,主要是湖南涟源人和江西萍乡人,黄丰桥的集市通用语言也变成了涟源话和萍乡话。一时,黄丰桥成为了涟源人的殖民地。

颜福元的父亲——颜维章,是黄丰桥煤矿界最负盛名的技术大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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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虽然年过六旬,但身体健壮,他从事煤矿开采四十余年,为人豪放不羁,平生两大爱好:女人与赌牌。

1984年中秋节,大丰村龙王坵煤矿老板颜维章,举行了煤矿工人盛大的“牙祭”。

所谓牙祭,就是矿工们一年一度的狂欢节。那天,老板宴请200多位工人共赴大宴。吃喝过后,众人推举颜老板当庄家,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推牌九”赌局。

颜维章当仁不让,豪气十足。他不仅做庄,还为每个工人发放了一个月的工资作为赌资。这场牌局设在煤窑外的煤坪上,赌桌周围围满了人。人太多,连伸手押注都困难,有些人干脆用木棍把钱绑起来递进去,再由外围服务人员代为下注。

这场牌九,从中秋节十五激战三十多个小时,到十六日夜才散场。最终,颜维章赢得了一万八千元的巨额赌金。

当天深夜,他就请人护送这笔巨款下山,转天一早,为他刚满十六岁的二儿子颜福元,买了一辆崭新的卡车。

郭佳良听说这件事,是在学校的早读课上。

颜福元的座位空了,桌面上还有昨日的书包和一本翻开的语文书。教室里同学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佳良从后排悄悄打听,才知道福元不念了,自己买了新车了。他退学了,要独立开车运煤去了。

对当时的黄丰桥人来说,考大学已经不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你家里有矿就有面子。有煤窑、有煤车、有关系,发财似乎唾手可得。而去读书,不过是吃苦费眼又赚不到钱的傻子行为。

郭佳良沉默了。

“也许我也该去挖煤。”他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可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课本。上面是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他仍然想走出农门,离开令他厌恶的杨滨村庄。

郭佳良不甘心。他知道,这些个村庄的狂欢不过是短暂的。煤总有挖完的一天,命运也不是靠一夜牌局能改变到底的。

那些日子,他穿行在杨滨与黄丰桥中学的路上,看着公路两边远处的山头,那些灯火通明的煤棚,还有经常看到那辆颜福元驾驶新买的卡车,在清晨嘶哑地鸣笛出山。他默默告诉自己:

“我毕竟不是他们,我还是要考上国家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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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3: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户口·童年悲歌》读后感:三人行,笑泪参半,黄丰桥正在上映“改革奇幻剧”。

在这个连山路都嫌偏僻的湘东角落,煤渣和尘土就是人民的黄金与希望。14岁的颜福元,一米五不到的身高,一脚油门开上了106国道,不靠高考不靠拼爹,靠的是枕头垫屁股、勇气当油箱。他不是少年车神,是改革开放最早的试水者,卡车轰鸣中拉起了“煤老板预备役”的序幕。

而颜维章——这个嗓门比矿井还深的父亲,一边给学生划重点,一边在煤场押注,嘴上是教书先生,心里却住着个“资本投机家”。他不是在抚养儿子,是在孵化乡村版“煤矿帝国梦”。

夹在中间的郭佳良,才是这场戏的灵魂人物。他靠写作业换零花钱,下煤窑攒学费,在煤堆、田地和书本之间来回穿梭。他听朋友讲“小姐经济”时还要“按住裤裆”,生理反应都被生活按着走。他不是在成长,是在拼命生长,为了脱离命运的井底,看得见远山上的一点星光。

《户口》在笑点里藏刀锋,在荒诞中说真话。洪升华用冷眼与热心写出了一个时代的荒唐混乱、奋斗希望。当政府终于不再折腾老百姓,人民开始自己折腾自己——有人用煤矿掏第一桶金,有人用知识叩开上岸之门。在这三个人的背影中,我们既看见了改革的野蛮底色,也看见了那个时代最朴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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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3:0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洪升华的《户口·童年悲歌》以极其真实的笔触,还原了1980年代湘东黄丰桥的山乡变迁与命运交错。这不仅是郭佳良童年的缩影,更是一代农村少年在夹缝中求生、向上挣扎的群像素描。

文章中,黄丰桥的山路、煤窑、卡车和“炒盆”,勾勒出一个时代的底色:贫瘠、混乱,却孕育希望。颜福元和郭佳良,一人见多识广,少年老成;一人苦读为梯,孤独成长。前者象征改革春风中最早尝到“自由经济”滋味的个体户新贵,后者则代表那些靠汗水与知识,在灰烬中寻找希望的寒门子弟。

作者以纪实手法还原底层生活的粗粝与温情,并未避讳现实的苦涩。煤窑、小姐、司机、写作业换零花钱,这些生猛细节勾勒出一种赤裸的人性图景,也唤醒我们对“命运选择权”本质的反思。

最打动人心的,是郭佳良在逆境中仍不放弃求知的那股韧劲。他不是时代的幸运儿,却用读书一点点撕开命运的囚笼。那些竹林中的柴火、周末的苦工、书页间的知识泉,都是他向上攀爬的绳索。

这是一个时代的童年悲歌,也是一曲深沉的生命赞歌。作者用这篇文章让我们看见:真正动人的,不是贫穷与欲望的冲突,而是少年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倔强与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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