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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羽殘簡(四)單機敵後救出落難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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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29 13:45:2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飛釣喬 于 2023-7-17 09:40 编辑

    敵後救出落難隊員 冷培澍
    喬無遏口述 為智紀錄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八日,駐防湖南芷江基地的空軍第五大隊,奉命掩護美十四航 空軍 B-24 轟炸機三十五架,轟炸目標是漢口日軍物資集結場,這次任務本應由駐桂林美軍十四航空軍 P-51 大隊擔任掩護,由於任務命令下達時桂林基地天候大霧,能見度不足機場關閉,臨時改由我們第五大隊執行。 當時第五大隊為中美混合團,使用 P-40N 戰機,下屬第十七、第二十六、第二十 七和第二十九中隊,戰機七十五架,任務提示下達命令,我所屬的第二十九和第二十六中隊 擔任近層掩護,第十七中隊擔任中層和第二十七中隊擔任高層掩護,各中隊均派遣十六架,編為四個分隊陸續起飛,在芷江基地上空與 B-24 編隊會合,各隊均就掩護位置,浩浩蕩蕩直向洞庭湖而去,一路上無線電靜默,主要為防止日軍截聽暴露行動。 抵達洞庭湖上空,在機隊正前方發現敵機,B-24 領隊機呼叫 ZERO(零式機)十二點鐘上方(Zero, 12 O'clock High),P-40 編隊已早發現,只是擔任掩護任務,除非是敵機攻擊我轟炸機之外,否則必須隨伴轟炸機群,不可主動離群去攻擊敵機。 敵機是中島 Ki-43 型戰機(盟軍代號 Oscar),約四十架,陸續分批急降突擊,這時掩護機群急轉對頭,曳光彈橫飛敵我雙方鏖戰,轉瞬間,發現六個降落傘,顯然是被擊落跳傘的飛行員,無法分辨出是敵是我。 敵機突擊轟炸機群兩次,第二次接戰,掩護機隊和日機演變成相互追逐,觸目所及,都是戰機翻滾,當時我追上一架日機,立即扣扳機將之擊落,B-24 機進入轟炸航線投彈,漢口機場及物資集結場硝烟一 片,投彈後 B-24 急轉脫離,P-40 機編隊立即集合,編成戰鬥隊形相互檢視飛機, 發現許多戰友機身和機翼中彈,陸續飛返芷江後,若干同袍未能返回,當時筆著擔任中尉分隊長,中隊長葉思強少校殉職,副中隊長何漢鴻作戰受傷住院診冶,下屬三位分隊長亦因傷、病,全隊只有我(當時中尉)代理隊務。 十八日晚十時,失蹤同學均已找到,只有冷培澍中尉迄無消息,真是焦急不已。次日清晨,張大隊長唐天中校傳我去大隊部,說已接到游擊隊電報,冷培澍被擊落在漢壽,該地區已淪陷,航委會參謀處命令「須設法營救冷員脫險」。 漢壽位於洞庭湖區,鄰近日軍的白螺磯機場,芷江基地只有一架無武裝但可以短距起降的雙座教練機可供飛救援任務,決定先降落常德機場,可是狀況不明不知是否可供起降,亦不悉有無工作人員留守,但軍人只有服從命令,別無選擇只有冒險一行。 首先,我去找醫務所問 Dr. FORGRAVE 和張主任是否可派一位醫官或護理人員同 行,答覆是無人可派,只是交給我許多急救器材藥品等,並祝我好運,隨後,我去檢查飛機,因不熟悉常德機場情況,必須自帶返航汽油,以二十五加侖油桶裝於後座,中隊機械長尚進和 BILL MCULLOUGH,兩人為我檢查妥善我的航行計畫於十九日黃昏抵達常德,即使日軍發現也因黃昏夜暗不能派機攔截。 依計畫黃昏抵達,所見機場已遭日軍破壞,每隔二十米挖成井字形水溝,顯然不能降落,遍尋之下只是東北場邊還有兩處相連,長度不及四十米,我遂盤旋附近村落,希望短場降落時失事或翻覆能來救我,隨後發現人群跑向機場,我遂以極低速近於失速速度,時速三十浬拉起機頭,降落在約四十米長的可用長度,因失速後著陸過重,機翼支撐張線脫落,起落架扭曲,幸未翻覆。 隨後,我發現跑向飛機者,身著草綠軍裝,且有綠色頭盔,就我們所知,那個時期 對日抗戰已屬極艱苦階段,國軍大半並無鋼盔可戴,著鋼盔必是日軍,我急忙手持防身手槍往反方向奔跑,以免被敵俘獲,之後才知是國軍第十一師一位同袍,當時發現 的鋼盔是用竹片所編成。 這是一位連長戍守益陽至常德及整個洞庭湖西岸,對地區敵情知之甚稔,遂知漢壽業已淪陷,由汪精衛政府維持會管轄,日軍時來時往,他答應我要求,稱可送我入湖區,並告訴我昨天他們俘獲日軍一匹戰馬,問我是否會騎,又說「只是沒有馬鞍」,我心想有馬代步是可以節省體力,備以應變,但無馬鞍確是難騎,兩腿下墜,全身重量都在臀部,痛楚不堪,遂改用小船,繼續前進。 說是「湖」,其實都已為農民圍圈用種稻米,因此阡陌間都有水道行舟,冬季湖水 尤淺,也不過是一人的高度,很多淺的地方一片蘆葦,我在盤算如尚有意外情形, 蘆葦湖區不失為用做掩護的好法處。 一夜輕舟,拂曉到湖中心的一個「么店子」這是用木材架高水面,上層是一間極其 簡陋的飯鋪,用飯時,向一位國軍別動隊負責人盤詢,始知冷培澍已由漢壽脫逃, 在別動隊協助下,送到漢壽以南的一個天主教堂,這時這位隊員派人引領我去該處,又說,你這身飛行衣必須換過,以免引起敵人注意,於是我換上唐裝,並用草灰敷面,我就成了當地老百姓的樣子。 引導我的是一個十五、六歲小孩子,他說,你跟我相距百步,倘我舉手,你就向後跑,一路提心弔膽,默禱佛佑,終於到達天主教堂。接近教堂,聽到泠培澍在哭叫,我喚他的小名「克勝、克勝、我來了」,他陡然從臥榻跳起,擁抱著我號淘不已。冷培澍的傷在前額,因為我們中隊負責近層掩護,必須以轟炸機之速度就位, 因此在部署上極為不利, 冷培澍在和敵機對頭交火時,座艙中彈,被玻璃碎片割破前額及眼簾,皮肉鲜血下墜遮住雙眼,飛機無法飛行,遂跳傘降落敵區。 教堂是由一個比利時老神父主持,說一口湖南話,他使用我帶去的藥品,依說明逐步處理包紮,又囑咐我們儘快脫身,並說:「倘若為日軍所知,教堂無能力應付」,於是以一張座椅兩根竹竿,輪流抬冷培澍沿湖區小徑趕往常德。 常德機場雖已遭破壞,航空站也奉命撤退,但日軍迄未來攻,縣政府仍然運作,且有十一師的一個團部駐守,全縣均在放爆竹歡迎遇難飛行員獲救,縣長力邀我們稍事休息,並且要我去學校和民眾集會場講解敵機友機識別方式,處處都受到百姓愛戴, 一連在常德三天。第三天又聽見爆竹聲,才知又由湖區救出一位美國飛行員,交談時,知道他在我任務的次日,於洞庭湖上空空戰被擊落,日軍搜捕時躲藏於蘆葦區,隨身的救生裝具、保險傘全為日軍拾去。前言所述,湖區水最深處有人身高, 低處也就是及腰,他名 GRAY 為上尉軍官,這幾天浸在水中,救生口糧、飲水均因逃生失去,只靠吃幾隻青蛙、蜻蜓及蘆葦根部的嫩軟部分,三天以後,皮膚為水浸泡不堪忍受,遂走出蘆葦區決定投降,此時有一艘中國漁船撒網打漁,他遂呼叫,但湖區太廣而無效,他遂以防身手槍向空鳴放,漁人操槳接近,在拖他上船時,GRAY 精疲力竭而告昏厥,誤扣手槍扳機走火,擊穿右腳面。 我們尚有餘藥,立刻為他處理包紮,以後多年和 GRAY 上尉成為好友,直至韓戰時期,始獲悉被米格機於鴨綠江上空擊墜殉職,這是救冷培澍任務中一段插話。 我的飛機拉張線和起落架都需修理,縣長說:「常德的銅匠名聞遐邇,一定修得好」,這也是番好意,在沒有空軍機械人員的場合,也只有如此,這位銅匠的確大牌,首先用木匠固定鋸子的手法,把張線兩端改用繩索,用一根木棒旋繫,再用木塊鋸成適當尺寸,固定支撐起落架,我們認為只要不改變機翼銜角,就不會有什麼影響。於是就用木板鋪平已掘壕溝,做成短場跑道,告別縣長,將自已的保險傘給冷培澍配用,我就以泠培澍用的傘包臨時作成座墊,於拂曉起發回芷江。 到了芷江上空,機場 P-40 起降繁忙,盤旋二十分鐘,始終沒有給我降落燈號,許久後才看見綠燈,表示我可以進場降落,這種小教練機既無通信設備,起降速度緩慢,著陸時,就聽見在兩側的救火車和救護車上美軍駕駛員不斷大吼:「get out of the damn thing!」這也難怪,塔台的指揮人員,看見到處是木條、木棍 銅線綁著固定的傢伙,不知道是什麼怪物,難怪很久才給我們可以降落的信號。

    往事愁多白髮生 江南塞北萬里心
    驥老櫪前空悵望 策身無路費偵尋
    筧橋湮沒生秋草 芷江荒涼對暮雲
    雁行中斷增惆悵 淡泊歸隱誌平生

    寫於 1996
    照片一 左為冷培澍
    照片二 父親2013年手繪“修復”的PT 教練機
    照片三 PT Ryan 飛機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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