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华著作026<<户口>>“童年悲歌” （孩子卖出记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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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升华著作026<<户口>>“童年悲歌”
（孩子卖出记11-11）

漕泊公社东冲大队的陈家，从子善与其祥两老表回来就一派喜气洋洋。他们半夜回到家里就把家里火炉屋，大厅屋挂在墙壁上的松木火笼点燃了，显得灯火通明。
子善老婆炒了一点黄豆，煎了四个荷包蛋，温了一锡壶酒，让远行归来的子善与其祥吃个宵夜。同时，她也在听老公眉飞色舞地谈到此行杨滨的收获，谈到三岁看老来推定“郭佳良”必成大器。这对朴实的农村夫妻实在是为了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高兴。

子善想到这里，又放下筷子，拿舀水的竹筒罐从火炉边的炉钵里舀一筒水，走到洗面架的木盆前，为木脸盆打了半盆水，在洗脸架上取下一条干净的毛巾为自己洗了一把脸，擦干手，再走去到厅堂屋，拿出三根香点了起来，插在神龛的牌位前香钵里，并且撮了一点黄纸钱，点燃后烧在神龛下的灰钵里。他然后朝神龛前方地上的匍垫跪了下去，虔诚地拜了三拜。只见神龛上矗立有两块牌位，一块是两尺高的陈家列祖列宗的总牌位，另一块是略小一点的母亲“陈母皮氏老孺人”灵位。牌位都是朱红土漆漆成，描金的小楷字。陈家此刻灯火阑珊的厅堂一片肃穆。

子善拜祭完祖宗，又谈笑风生地回到火炉屋，接着喝酒，接着唠嗑。子善老婆也端着酒杯，跟着两个男人就着黄豆喝了一大碗原坛酒，三人一直喝到东方发白。

放下碗筷，子善走到楼上，他拿了一把铁锄头，扒开二楼谷仓里的谷子，刨出谷仓底部的一个木匣子，从匣子里拿出了1200块十元的新票子，走下楼来。根据子善的分工安排，与其祥三个人立即出门，按照分配好的户数，分开行动，趁着生产队邻居与社员清早还没有出门，就去家家户户喊门，挨家挨户借各家的布票，因为布票是由公社按照人口发放到各家各户的，社员们碰到了婚嫁丧娶，只能去邻居各户拆解或者买下来。他们约好，分别借到布票后，就直接去大队合作社门口集合。

事情办得出奇的顺利，三个人几乎同时到合作社门口，凑拢一数，按照预算还多出了20多尺布票，还凑齐了20斤湖南粮票。他们谈笑风生地等待着供销合作社开门，按照子善的清单买齐了杨滨朱家所需要的烟、酒、布匹及小孩子的鞋袜。然后又匆忙回家，准备了鸡、鸭、鱼、黄豆等等。最后又去猪栏里从十二头小猪里挑了一只最大的猪仔，喂完猪食，再把它装进一个小笼子里，所有的鸡、鸭、猪笼子上都贴上一张红纸。

子善与其详分别担了两担箩筐。子善对其详说：
“我们今天运气好，好在今天没有太阳，不至于天气太热来担这么重的担子赶路”。
两个人一路闲聊，翻越20多里山路，赶到杨滨已经是下午快2点钟了。由于与林曼仔、朱吾矩有约定，所以杨滨已经准备好了午餐，大家都在等漕泊人来才统一吃饭。

陈子善与其详进门，就把两担箩筐的大礼分别腾了出来。都是事先议好的：
“活猪仔一只；
糯米原坛酒一坛；
活鸡鸭各一对；
鱼肉各十斤；
磨豆腐的黄豆二十斤；
大前门烟两条；
其它分别是父母衣料各两块，杨滨爷爷，两个姐姐，舅舅舅妈，外婆，两个姨娘各一块五尺布的衣料等。”

子善再从身上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数出了800元，用随身带来的红纸封好，当着朱仪、林曼仔的面交给了朱吾矩。
吾矩听说子善会作法，又请子善帮忙给新的猪栏画一块符。

子善又是一顿洗漱，然后在裁好一张七寸左右的黄色的纸上，用毛笔画上：
“勒令姜太公在此养猪不卖”
的符咒，贴在朱吾矩家猪栏门上。为了符咒的灵验，他提醒朱家给了三元三角三分钱的红包。

大家忙完这些，回头来，由林曼仔、朱仪主持了子善，其详夫妻，吾矩夫妻的午餐。说是午餐，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好在孩子们在厨屋里已经提前吃了，孩子们与大黄狗一起去了邻居家里玩耍。

一顿成年人的酒醉饭饱后，子善从身边的一个黄帆布包里拿出了郭佳良的新衣服、鞋袜，交给朱仪，他请朱仪帮助孩子换上新衣服。这时，看到孩子的衣服，林财英忽然间大哭了起来，吃进嘴里的一块肉和着饭又吐回在自己手里端着的饭碗里。妹妹伏英只好放下碗筷，把身怀八甲的姐姐扶进房间，带上房门，顿时一阵哭声从房内传了出来。

朱仪帮忙收拾餐桌后，趁着男人喝茶抽烟，她就出门寻来了郭佳良，很快帮助孩子洗漱换好了衣服鞋袜。一切准备停当后，朱吾矩还叮嘱了一些有关孩子的生活习惯，子善也郑重表示会悉心照顾。

这时，吾矩牵着郭佳良面对子善和林曼仔，非常严肃对孩子说：
“佳良，你等下在你妈妈面前跪下作一个揖，打一个礼，然后跟着这位新爸爸回去你们的新家，到了漕泊要自己听话，灵光一点，帮着家里做事情。”

子善慌忙站起来，伸手过来牵着孩子，接着说：
“爸爸不会要你做事的，你莫害怕。”

屋里传出的哭声越来越多，林财英在朱仪、伏英的搀扶下又回到了火炉屋里，坐在一边炕凳上，泪流满面，朱仪与伏英也左右陪着落泪。

这时，吾矩小声说了一句：
“带孩子去作个揖就走吧，看今天这黑沉沉的天色，怕会要下雨。”

陈子善伸手牵着孩子，来到林财英面前，子善温言道：
“崽，你在妈妈面前跪下，拜一拜吧，我们就回家。”

郭佳良木然地被子善与吾矩架着跪在林财英面前，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屋内顿时孩子与大人的哭声四起。

郭佳良不知道大人们“孩子卖出记”的交易已经完成，他刚刚穿上新衣服鞋袜的喜悦一下子就荡然无存，因为他知道了要跟着这位陌生的男人离开家里，一时瘫坐在地上，抱着火架桌腿，撕心裂肺地哭诉着：
“妈妈，我不走，我不想走……
我会听话的，明天起，我也会在家里做事情的……
妈妈，我可以吃一点点饭，我不会夹菜吃，我让姐姐和爸爸吃好多菜……
舅舅，我要外婆，我要姑姑……”
他又无助地望向舅舅，林曼仔这个杀猪不眨眼的屠夫眼眶里早已泪眼婆娑。

这时，吾矩走进郭佳良，他伸手过来两只鹰爪一样的手，掰开了孩子抱着的火架桌腿，又钳住孩子的双手，把他拎了起来。同时，朱吾矩一双严厉的目光激光电灯一样射向了孩子，四目相对，郭佳良十分害怕地打了一串冷颤，他已经被动地推到了陈子善怀里。
瘦弱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凄厉的哭声也小了许多。

陈子善连忙把孩子的头埋在自己胸前，抱着孩子走出家门，李其详挑着四只空箩筐也跟着走了出来。屋里林财英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远……

郭佳良的身体像是一片风中的落叶，颤抖得不成样子。一个六岁多的小孩子，在这个充满陌生与恐惧的世界里，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境。他的脑海里只有不断重复的哭泣与那熟悉的黄狗的叫声。他的世界简单而直接，他只知道，离开了湘潭姑姑的怀抱，来到乡下的外婆家，刚刚熟悉外婆与舅舅表哥表姐他们一家人，却又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娘亲身边，可是，不到一个月，突然间又被迫带走了，他根本来不及理解这就是遗弃与买卖，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带给他的一切。害怕、错愕、迷茫充斥着他的内心，而那种无法言说的孤单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得他喘不过气来。

陈子善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做农民是一个把式，他日复一日地耕田，打猎，享受他朴实的农家日子。他也没有那种深沉的文艺气质，也无法以言语去安慰郭佳良这个新儿子，他能做的，只是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打孩子的背部，试图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带给他一丝安慰。可是，这种安慰显然无法抚平郭佳良内心的恐惧。

而那只黄狗的叫声，传来时仿佛一根针刺入了郭佳良的心。他再也回不到那个充满熟悉与温暖的地方。每一声黄狗的叫声，仿佛都是对他过去生活的提醒，也更深地刺痛了他已经破碎的心。

令人窒息的天气越来越黑沉沉的，远处传来了几声沉闷的雷声，无数的蜻蜓成群结队的在路边的水圳上飞来飞去，一场暴雨仿佛就要降落。
就在这样的时分，山下的石板小路上传来孩子的哭声，那声音远远地飘来，凄厉而悠长，仿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传到了每一个听者的心里。就像是“朝歌夜传五十里”，无奈骨肉已分离。只是，这个朝歌却成了郭佳良的童年悲歌。它带着无尽的哀伤，缠绕着每个人的心，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此时，在二十多里外的外婆吴仔妹家里，老人家她正坐在窗边，望着远方。突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底狠狠震动。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轻轻地吐出一个名字：“良仔……”那个名字，承载了无尽的爱与牵挂，然而，也在这一刻成为了她最后的呼唤。她的身体开始摇晃，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家人们赶忙跑过来扶住她，却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整个身子如同一片飘落的枯叶，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吴仔妹的心也随着她最重要的遗物“良仔”的哭声一起远去，永远与他隔绝开来。

洪升华xiangchu

感恩节里再读《童年悲歌》，
今天是感恩节，感谢每一位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亲人和朋友！感谢生命中每一个快乐的日子，与你们分享；感恩每一个失落的瞬间，我仍然有你们陪伴！感谢时光不弃，感谢身边有你的出手相助与拼死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