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华著作028<<户口>>“童年悲歌” （正骨医生 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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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升华著作028《户口》“童年悲歌”
（正骨医生 04-01）

十岁那年，郭佳良辗转在杨滨大队朱吾矩家里，在大队小学读四年级。

朱家的房子，就在学校旁边的山坡上。站在朱家门口的晒坪里，就可以看到学校的全貌。在家里吃饭可以听到学校的上课铃声。虽然离学校很近，可是郭佳良与他大姐上学还是会经常迟到。

大姐迟到的原因是家里喂养了牲猪，每天早上必须割好满满一竹筐猪草回家。郭佳良迟到的原因是因为要放牛。

当时认牧一头生产队的耕牛，每一天早上放牧三个小时，一年可以获得360分集体工分（相当于一年可以换取100斤水稻谷子）。懂事的郭佳良主动去生产队认牧了一头牛，由他来放牧。每一天黎明，就要把牛送到远离稻田的山坡上放牧，然后再去帮着姐姐割一些猪草。按照生产队的要求，早上八点半后才能把牛关回牛栏，否则会扣分。
牛栏离家里有十来分钟的路程，郭佳良往往在把牛关好、跑回家的路上，就会听到离上课十分钟的预备铃声。快速洗漱后吃饭，他经常在上课铃声中，从家里的山坡上一把冲到学校教室。如果敲钟的老师能够多敲一会儿上课铃，他是不用迟到的。可是他迟到的次数还是很多，总被教师罚到黑板边站一下才能坐回去，这便是郭佳良的上学囧途。

那是一个秋天早上，当郭佳良以刘翔跨栏的速度，在上课铃声中冲到教室时，他看到了老师一双鹰一样凌厉的眼睛看着自己，把他从座位上叫起。

郭佳良弱弱地说了一声：
“老师，我是在铃声没有停止的时候进来，这不算迟到。”

“没有说你今天迟到了，是你今天值日没有擦黑板，赶快来把黑板擦干净。”老师说。

只见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走到讲台拿起一把刷子去擦拭黑板。
学校的黑板是木板做好后漆成黑色的。由于墙壁没有粉刷，巨大的黑板只能用两根树木，各钉上一个木方后斜靠到墙壁上，再把黑板的两头下端，安放在树木的木方上。

不知是郭佳良的慌乱的心共振了黑板，还是一侧支撑黑板的树木自己没有站稳。当他快擦拭完毕的时候，黑板忽然向他斜冲下来，一下就把郭佳良砸倒在地上。待老师和同学们赶忙把黑板抬开，把他扶了起来送到课桌座位时，郭佳良抬头一看黑板，左上角仍然有一小块没有擦干净。虽然老师没有再批评，但他却感觉特别不好意思，内疚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值日生。

惊魂未定的郭佳良，等到下课铃声后，再次去擦拭黑板时，发现自己的左手无法抬起来，关节处有如针刺一样的剧痛。熬到下午放学后，他仍然把牛牵到河边的水草处，让牛吃上半个小时的水草再回家。因为手疼痛难忍，不能抬起来洗脸，他却不敢让父母亲知道，大姐虽然在学校知道了，但她更不会随便告弟弟的状。他自己单手用湿毛巾擦拭了一把脸，就爬到上楼，和着外衣睡了下来。也许是骨折的剧痛有如噬人的疯兽，对着一夜怒吼，凄凉地催眠着忐忑不安的郭佳良。

第二天，太阳仍然高高升起。仍然去放牛归来，郭佳良如常来到教室，把疼痛的左手藏在衣袖里，再用右手把它抬起来放在课桌上，尽可能不去移动左手。因为不能参加当天的劳动课，而被老师发现了状况。老师为郭佳良请来了住在学校门口不远的一位郑大爷，让他帮忙看看孩子的手臂。他脱下衣服时，郑大爷看到孩子左手臂已经红肿得比小腿还大，关节处还有大块的瘀青。郑大爷轻轻捏了捏孩子的关节，告诉老师说：
“这个孩子左手是粉碎性骨折，必需要去医院手术后，再上夹板治疗。”因为不是简单的脱臼，我也没有办法为孩子做正骨。

瞒是瞒不住了！
郭佳良心里想。他被班主任彭老师遣送到他家在公路边开设的小卖铺里。老师告诉了郭佳良的母亲林财英，说孩子的左手摔断了，需要去医院做手术治疗。
孩子妈妈听到这个要命的消息，狠狠地瞪了郭佳良一眼，接着，她退了半步，挥起右手，抬手就给了郭佳良一记响亮的耳光，孩子没有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郭佳良耳朵在嗡嗡响，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眼睛前却是无数的，发着紫色光亮的星星飞来飞去。他看到这些紫色的星星，不停地闪烁着亮光，都是是一粒米或者半粒米的大小，仿佛是小动物一样。他刚刚稳住神，伸出右手想去抓了一颗星星时，可是星星便慢慢地流逝了。

摔倒在地的郭佳良满脸是灰，他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不让它掉下来。他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制造者，母亲歇斯底里的愤怒和失望像针一样刺在他心里。就在这时，老师站着慌忙拦住了孩子妈妈胖乎乎的身体，眼看着正在准备二次攻击郭佳良的母亲，他大声说：
“你儿子没有和谁打架，听说是昨天值日时被学校的黑板砸的。”

林财英被彭老师一声吼叫，也吓了一跳，木然地停止了对瘦小的郭佳良的二次攻击。老师也快速把地上的孩子拉了起来，扶他在一张小独凳上坐下。只见郭佳良用右手把左手托在胸前，一起放在大腿上，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他小声说了一句：
“妈妈，我没有撒谎。”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带着哭腔，让在场的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天暗时，他的父母请来了一个正骨医生。那是黄丰桥公社担任武装部长的，林财英的堂哥叫刘春和。郭佳良的这个堂伯是部队军官转业，到地方政府工作的，但他经常在乡下各显目的电线杆上贴着他的小广告：
“部队转业干部，精通跌打损伤，无痛正骨，祖传点术解术”。
今天也说是特意来帮郭佳良来接骨的。朱家为迎接他的到来，朱家临时杀了一只公鸡招待他，吃晚饭时朱吾矩特意陪他喝了几杯米烧酒，并且给了他四盒“常德牌香烟”。

吃完晚饭后，郭佳良的堂伯把他的手放在饭桌上，用手捏了几捏，告诉孩子的父母，这是小问题，他是有把握治好的。
一会儿，只见他用一小个土碗，倒上大半碗高粱酒。这个堂伯在朱家厅堂的神龛上，拿了两片黄色纸钱，朝神龛作了一作揖，再用一个煤油打火机点燃纸钱，来到火炉屋。他将火放入盛了酒的碗中，念念有词地将碗里的酒点燃，酒碗里立即散发出蓝色的火焰，一闪一闪的。

按照堂伯的要求，郭佳良被脱光了上衣，他现在的父亲朱吾矩从他的左侧将孩子抱住，把他的左手按住，放在桌上的一个旧枕头上。这可是郭佳良懂事以来，朱吾矩第一次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