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升华著作056《户口》 “童年悲歌”（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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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升华著作056《户口》
童年悲歌（踉跄）

农历三月初五，是郭佳良的生日。

再过几天便是他母亲林财英的生日。对于远嫁在外的朱敏文来说，这是极为重要的日子。在黄丰桥的风俗里，出嫁的女子每年正月初二必须回娘家拜年，除此之外，父母与兄嫂的生日也是必须回去的，即便曾经与娘家兄弟姊妹有过争执与吵闹，也不能违背这些规矩。血脉相连的亲情，哪怕被岁月与生活的磨砺刻下裂痕，也仍然被传统维系着最后的牵连。

然而，这个春天，对七岁的郭佳良来说，却是寒冷的。

他被蛇皮袋装着，送到晓署大队章家湾整整一个月了。他仍然记得那个正月的下午，在漕泊东冲，姨妈林伏英来喊他出去。后来，是姨妈与那个爸爸拿了东西和糖水，哄骗他喝下。药效很快发作，他意识逐渐模糊，一会儿就被装入蛇皮袋，扔上租来的拖拉机，被偷偷运到兰村晓署。等他再度睁眼，已然置身陌生姑姑家的床上。

他第二天再醒来时感觉身体极度不适，四肢沉重，虚弱得像风中摇曳的枯叶。他尝试着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床沿上，顿时肿起了一块淤青。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袭来，让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朱敏文夫妻吓坏了，再次带着他去了兰村公社医院。医生诊断为过量服用安眠药引发胃部不适，开了几剂中药调理。朱敏文每天悉心熬药，一勺勺喂他喝下，又煮着软糯的米粥，看着他慢慢恢复。

等身体稍微好些，郭佳良便主动帮姑姑做家务。他希望这样可以早日被送回漕泊去，他想念漕泊的爸爸妈妈，想念那个装着黄豆与小花片的布袋，想念子善爸爸宽厚的肩膀，想念灶屋里泡澡的大木桶。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何时可以回去。

每天清晨，他默默扫地，把院子里的落叶一片片清理干净。饭后，他轻手轻脚地收拾碗筷，端进厨房清洗。他的举止谨慎而沉稳，仿佛唯恐自己多做错一步，就会被赶出去。吃饭时，他从不主动夹菜，哪怕桌上的菜色再诱人，也只是低头扒饭，草草吃几口白饭便放下碗筷，生怕自己多吃一口，就成为别人的负担。郭佳良一直都记得外婆说这话的样子：“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他一直靠着察言观色来护自己周全。

朱敏文看着心疼，总会夹起一些腊肉或者鸡蛋放到他碗里，轻声道：“多吃点，别只吃白饭。”章建新也笑着把一些菜拨到他碗里：“孩子，饭要吃饱，才有力气长高。”

面对这份温暖的关怀，郭佳良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中有一丝不安，但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吃了下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了。

章建新在杨梅塘煤矿劳作，回家时总会带回几本连环画，夜晚的煤油灯下，他用浑厚的嗓音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哪吒闹海、杨家将抗辽、梁山好汉替天行道。郭佳良听得入了迷，眼中闪烁着光芒。这是他在杨滨的家里，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然而，这样的日子终究是短暂的。

郭佳良听姑姑和姑爷私下里说过，他不能再回漕泊了，而是要送回杨滨的亲生父母身边。他不敢哭泣，只能默默地流泪。他觉得自己像森林里受伤的野鸡，不知道未来会飞向哪里。他的内心充满恐惧和不安。

夜晚，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出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他想念黄丰桥的外婆，想湘潭的姑姑，想漕泊的爸爸妈妈，想灶屋里泡澡的木桶……这些地方有他的爱，有他的暖，有他的欢乐时光。而杨滨，却是一场噩梦。

三月初五这天，朱敏文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她为嫂子林财英精心准备了一块腊肉，九个鸡蛋，一块布料做生日礼品；同时也为郭佳良准备了新衣服、新鞋子和几本图画书。她知道，这个孩子的童年是贫瘠的，缺少关爱，如今，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尽自己所能，让孩子感受到一些温暖，哪怕只是片刻。

下午，章建新和朱敏文带着郭佳良，一同踏上了返回杨滨的路程。从晓署经过满江、石联，走路到杨滨有十五里。一路上，郭佳良沉默地跟着，在铺满碎石的公路上步行，手里紧紧抱着那几本书，像是在护着唯一的宝贝。越是接近那个熟悉的村庄，他的心跳就越快。

终于，到了朱吾矩家门口。

火炉屋双页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内的凌乱依旧，炕凳上，躺椅里堆着杂乱的衣物，空气里仍然弥漫着油烟和霉味的气息。林财英没有了大肚子，她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看着怯懦的郭佳良。朱吾矩叼着妹夫递来的烟，接过妹妹敏文送来的人情礼包，还有孩子的包裹，低头翻了翻，漫不经心地应酬着。

郭佳良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双腿颤抖得厉害，一只脚踏进门槛，另一只脚却迟迟不敢迈进。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这是他曾经被抛弃、被卖掉的地方。

林财英似乎看懂了他的犹豫，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听话，进来吧，今天是你的生日。”

郭佳良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低下头，慢慢跨进了门槛里。他的背影瘦小，仿佛一只误入牢笼的小兽。

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光线隔绝在外。

郭佳良再回这个家后，他对这个地方的归属感是模糊的。他知道自己曾被卖走，又被带回。他对家人既熟悉又陌生，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他害怕，却只能学会沉默和忍耐，学会顺从和服从。

那天是他的生日，晚餐时，妈妈特意在他的饭碗里放了一个荷包蛋，却用浅浅的一层米饭盖着。郭佳良刚吃了几口饭，筷子碰到了碗里的鸡蛋，他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两个姐姐，犹豫着要不要分给她们。大姐花香看到他的动作，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低声说道：“这是生日鸡蛋，你要自己吃完。”

那天，家里来了客人，妈妈的妹妹敏文和妹夫章建新回娘家，饭桌上热闹了许多。甚至一向不敢管事的奶奶，也罕见地坐在了饭桌旁，陌生的爷爷还破天荒地给郭佳良夹了两次菜。他低着头默默吃饭，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晚饭后，大姐和二姐带着郭佳良端着一盏煤油灯上了二楼。原来的木床不见了，他不知道是因为赔陈子善的钱被拆了家。他们只能睡在木楼板上，铺上一层稻草和一张破旧的席子，墙角的枕头也是用稻草扎成的。刚刚躺下，姑爷便端走了煤油灯。楼下依然是灯火通明，父亲朱吾矩和叔叔朱吾宝、姑爷章建新，还有隔壁的罗良生围坐在煤油灯下打牌。父亲那晚手气极好，赢了一堆香烟，兴奋得笑声不断。郭佳良躺在黑暗中，听着楼下的喧闹声，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自己只是这个过客，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去哪儿。

第二天清晨，朝霞洒在村庄上，家里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跟在郭佳良和大姐身后，他们挎着竹篮，踏着露水去河边的沙洲割猪草。姐姐给了他一把旧镰刀，耐心地教他辨别猪草的种类和割草的方法。其实，这些植物他早已熟悉，因为在陈子善家时，他经常跟着陈子善上山采草药，学会了辨认许多草叶的用处，只是在漕泊是快乐的。

当他们扛着装满猪草的竹篮回家时，家里已经摆上了早餐。因为有客人，难得准备了四个菜，桌上还有当地自酿的坛酒，大人们喝得热火朝天。

吃完饭，朱吾矩带着郭佳良来到屋后破旧的猪栏屋旁。他跳进猪圈，要郭佳良把门后的竹扫把和铁铲递给他。然后，他一边示范一边说道：“你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猪圈打扫干净！”他把猪粪一点点铲进粪坑，又仔细地扫过地面。清理了一半后，他走出猪圈，示意郭佳良进去继续完成剩下的工作。

郭佳良看着那比自己还高的猪栏，费了半天劲都爬不上去。朱吾矩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阴沉，显然有些恼火。郭佳良慌乱地四处张望，忽然发现猪圈的一侧有几根活动的木闩，拔掉木闩后，一根竹筒可以被移开，留出一道窄窄的缝隙，这些活动的竹筒闩就是等猪养大之后，赶猪出栏的出入口。郭佳良低头钻了进去，手脚并用地爬进了猪栏里。朱吾矩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点点头，示意他开始干活。

猪圈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臭味，两头小猪躲到一边，警惕地看着他。郭佳良强忍着不适，学着大人的样子，一点一点地铲起猪粪，直到整个猪栏干干净净。最后，他从栅栏下蹒跚的爬出来，把竹筒重新卡好。

朱吾矩站在一旁，双手抱胸，严肃地说道：“你今天要记住了，以后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打扫猪圈！要是我上厕所前发现猪圈没打扫干净，你就别想吃早饭！”

郭佳良低头看着地面，心里充满了恐惧，却只能不停地点头：“嗯……嗯……嗯……”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这个家里，这个世界上，温暖与残酷并存，但更多的时候，他只能在黑暗中踉跄前行。他不知道的是，等待他的，将是一个完全没有了欢乐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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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升华xiangchu

《童年悲歌》第56篇章《户口》通过细腻的笔触和深刻的情感描写，展现了郭佳良在家庭和社会环境中的无奈与挣扎。文章以郭佳良的生日为切入点，揭示了他被卖、被偷回、最终回到原生家庭的复杂经历。这一过程中，郭佳良的童年被剥夺了应有的欢乐，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不安和孤独。

文章通过细节描写，展现了郭佳良内心的脆弱与坚韧。他被卖到陌生家庭后，虽然得到了短暂的温暖，但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摆脱对原生家庭的思念与恐惧。这种矛盾的情感在他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后更加凸显——他对家庭的归属感模糊，既熟悉又陌生，既渴望被接纳又害怕再次被抛弃。这种心理状态反映了儿童在复杂家庭环境中的无助与迷茫。

此外，文章通过对朱吾矩、林财英等人物的刻画，揭示了那个时代背景下人性的复杂与无奈。朱吾矩为了个人利益和家庭生计，不惜牺牲儿子的幸福，这种行为虽然令人愤慨，但也折射出社会环境的残酷与无奈。林财英作为母亲，虽然对儿子心存愧疚，却无力改变现状，只能默默承受生活的重压。

文章的语言朴实而富有感染力，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和环境刻画，将读者带入郭佳良的世界，感受他的痛苦与挣扎。尤其是结尾部分，郭佳良在猪圈中打扫的场景，象征着他童年的终结和残酷现实的开始。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人不禁为这个孩子的命运感到心痛。

总的来说，《户口》不仅是一个关于家庭悲剧的故事，更是对那个时代社会现实的深刻反思。它通过一个孩子的视角，揭示了人性中的自私与无奈，同时也呼唤人们对儿童权益的关注与保护。这篇文章值得读者深思，也让人更加珍惜当下的幸福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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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悲歌》第56篇章描述的是郭佳良在1976年9月期间，因为做乡村老师的朱吾矩想要入党；想配合情人朱仪开展计划生育工作；也为了老婆林财英顺利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因此把林财英的儿子郭佳良卖给了漕泊的陈子善。
半年之后，朱吾矩因为私情败露，入党申请被拒，教师职位没有保住，而此时老婆又生下一女儿。
这样就造成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后继无人的局面。朱吾矩铤而走险，把卖出去半年的郭佳良又偷了回来。
因此，这篇文章就是交代郭佳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又回到了这个父母身边，并且让他度过了一个没有欢乐的童年。